“龙虾”教授的人生法则

加拿大临床心理学家乔丹·彼得森出版了《人生的另外十二法则》，继续使用荣格的理论阐述人生的苦难。

一个笑话说，摩西从上帝那里拿着十诫下来了，他对众人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众人说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让上帝把十五个诫条减少到了十条！”

众人欢呼，“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十条中仍然包括‘不可奸淫’。”

《人生十二法则》书封

2018年，加拿大临床心理学家乔丹·彼得森出版了《人生十二法则》，英文版就卖了500万册，被翻译成了五十种语言，今年他又出版了《超秩序：另外十二条人生法则》。

英国作家萨姆·莱斯说，彼得森推出续作带来了一个问题：这些新的法则跟第一批法则是同等重要，或者对第一批法则做了修正，还是只是细微的补充？如果只是补充，第二本就不值得买；如果是推翻了他第一本书中的法则，那么早年的读者可能会要求退款，而他们已经因为其第一条法则“笔直站立，昂首挺胸”而腰疼，因为其第十二条法则“在街上遇到一只猫时，摸摸它”而过敏，因为其第三条规则“与真心希望你好的人做朋友”而在酒吧里无聊地跟人交谈了多年。

彼得森在书中说，前两年他跟家人的身体都出了问题，他女儿要在瑞士要换人工踝关节，他妻子得了癌症，他自己也是大病一场，焦虑、失眠、患上了肺炎、药物成瘾。2020年2月，他躺在莫斯科一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几周以来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只记得年初他在写这本书。病好了之后，他对书稿做了修订，只保留了他觉得依然有意义的部分。

彼得森提出的新的十二条法则跟他之前列的十二条法则一脉相承，前者为阳，后者为阴。这些法则中，有的很宏大，有的很具体：

不要随意诋毁社会体制或创造性的成就；

想象你可以成为怎样，然后全力以赴；

不要把不想要的东西藏起来；

留意有人放弃责任时出现的机会；

不要做自己憎恨的事情；

放弃意识形态；

努力做至少一件事然后看看结果；

尽力装扮你家中的一个房间；

如果旧的记忆困扰着你，把它们全写下来；

勤奋地维持婚姻中的浪漫；

不要让自己变得愤恨、骗人或傲慢；

即使遭遇苦难仍心怀感激。

在第一本书中，彼得森曾提出一些很具体的生存策略，比如他说友谊就是一种交换形式。本杰明·富兰克林曾经建议人们在搬到新家之后去找邻居帮自己做一件事情。这是因为富兰克林认为，向他人索取适当帮助是建立社会关系最快速有效的方法。这种索取不仅给予了邻居展现友好一面的机会，而且对于邻居来说，因为帮助过对方，未来自己在求助时也会更容易。

他总的教导是，人要担负起责任而不是去寻找快乐，要发现自律的能力，毫不退缩地面对人生中可怕的事情。跟前一本书不同的是，这次他更关注友谊、婚姻和父母等社会关系，好像他生病的经历让他明白了携手共度人生的重要性。

彼得森希望人们追求意义、拒绝苟且、说真话、直面问题。他的新书中有对政治正确的攻击，还有关于如何给女朋友买首饰的建议，“你可以在男子服饰店买到一些性感的东西。”这些零散的教导关心的是人类对意义的需要。他的问题很古老：如果社会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没有宗教提供目标感，人类该从哪里获得意义？彼得森认为意义不应该是源自我们自身。他不喜欢后现代相对主义者的观点，认为个人产生自己的价值，那样只会造成混乱。他也不喜欢个人主义。他赞同尼采和海德格尔的观点，要本真地生存。怎样达到个人主义而又不走向相对主义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彼得森召唤的是他的偶像、心理分析学家卡尔·荣格。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提出，文化中的神话和故事提供了关于普遍的人类特性、欲望和恐惧。彼得森寻找那些线索，去建构关于人生意义的哲学。问题是彼得森对那些神话的解读受到了他的个性的影响。无论是哈利·波特系列、《圣经》还是古埃及的神话、苏美尔人的传说，都被用于证明他悲观主义、英雄主义的个人主义：男子离开家，注视着黑暗的山洞，迎战恶龙，拿到宝物，恢复了秩序。他反复把男性气质等同于秩序，把女性气质等同于混乱，英勇的男性遇到的女性往往是混乱的代理人，最多是好心的帮手（仙女）。

他用美索不达米亚的史诗解释秩序和混乱，用古埃及的伊西斯和奥西里斯神话解释传统和活力的重要性。在“不要把不想要的事物藏在迷雾中”，他讲了一位顾客的故事，她丈夫在一个又一个房间里放满了她不喜欢的波普艺术作品。这个故事的教训是不能一直忍让、沉默，要愤而反击。

书名中的“超秩序”说的是，做一个会反思的保守主义者还不够，因为你保守的可能是糟糕的社会结构，做一个反思的激进主义者也不行，因为你可能会丢弃前辈积累的教训。所以应该一只脚站在传统中，另一只脚试探性地伸到未知的地方。

《泰晤士报》的书评人詹姆斯·马里奥特批评说，彼得森吸引人的是他的人格，而不是他的哲学，他的哲学比较疯狂，但他的那些法则往往都是很合理的。他错把自己的人格当成了哲学体系。他的哲学是在奉承人类，尤其是男性的自恋。日常的失败和奋斗都被说成是宏大的神话和传说等戏剧性事件的一部分。如果赞同他的体系，送餐员就不只是在送餐，而是在一点点地消灭混乱这条恶龙。这本书就像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其故事情节令人费解，但每一场打斗都是生死之战，需要不停地轰炸。

《卫报》专栏作家奥利弗·伯克曼为彼得森辩解说，彼得森遭到质疑是因为存在两种苦难。一种是由于各个群体间力量上的差异，种族、性别、经济上的不平等。另一种苦难是因为人类的有限性，寿命是有限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悲伤和悔恨也是难免的，没有能力控制当前、预测未来，也无法充分了解最亲密的人。进步主义只关注第一种困难，彼得森认真对待第二种苦难。“焦虑、怀疑、羞耻、疼痛、疾病、良心的不安、悲伤、失望、背叛、衰老直到死亡。”如果说彼得森的一些对策很老套，比如建议读者保持忠诚，把痛苦的记忆写下来，这是因为对付黑暗人生的方法从文明之初就开始演化，到现在，其中一些办法听上去很熟悉。

伯克曼说：“彼得森最大的失败在于他缺乏幽默感。他对人类的困境太认真了，导致他没有给予读者另一个应对人生困境的重要工具。我们需要勇气和爱，但想办法嘲笑宇宙笑话也是有益的。他太清教了，不够犹太，不像亨利·扬曼的笑话里的人那样克制。”扬曼说，一位医生给一名男子六个月可活。这个病人付不起账单，医生就又给了他六个月。

扬曼讲的另一个笑话：一名男子在酒吧里喝醉了。我把他扶起来，送他回家。上我的车的时候，他跌倒三次。下车后回到他家时，他又摔倒了四次。我按了门铃说，这是你丈夫！那个人的妻子说，他的轮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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